浙江的天空正变得越来越繁忙 何以领飞“低空”

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杨一凡 许峰 朱银燕 尤建明(yóujiànmíng)

在(zài)温州文成天顶湖国际旅游度假区，乘客搭乘电动垂直(chuízhí)起降航空器游览。记者 魏志阳 李震宇 吕之遥 摄

浙江的天空正变得(biàndé)愈加繁忙。

一年多来，山区县温州文成在省内外演示电动垂直起降器（eVTOL）飞行500余架次，吸引65批次省内外考察团洽谈(qiàtán)合作。在此前落幕的(de)第九届世界无人机大会(dàhuì)上，文成集中签约20多个项目。

将(jiāng)目光瞄向天空的文成，是浙江发力低空经济的缩影。

这一以民用航空器低空飞行活动为牵引(qiānyǐn)的战略性新兴产业，正掀起“向天空要增长空间(kōngjiān)”的热潮——全国超30个省级(jí)行政区竞相布局万亿级市场新赛道。

浙江目标(mùbiāo)清晰——到2035年，全面(quánmiàn)建成高水平民航强省和低空经济发展(fāzhǎn)高地。4月初，以县域为新支点，浙江公布11个低空经济“先飞区”试点，重构全域空中版图。

当头顶的(de)(de)天空与脚下的土地一样，成为不可或缺的生产要素，政策端、产业端加速共振，浙江“飞”速布局(bùjú)低空。本报记者走访浙江多地，了解低空经济发展现状与前景，寻解如何才能飞得更高更快更远。

从小(cóngxiǎo)县到大城，勾勒产业版图

从(cóng)政策文件里的(de)“高频词”，到广袤大地的“热力图”，如今在浙江，从小县到大城正积极向天空布局。

记者发现，一年来省政府(shěngzhèngfǔ)官方网站公布多项低空(dīkōng)经济专项政策文件。据不完全统计，浙江11个设区(qū)市中，杭州、宁波、温州(wēnzhōu)等8个市已出台三年行动方案，47个县（市、区）将低空经济纳入政策规划，占比达52%。

低空经济的(de)发展，并非凭空乍起。以块状经济闻名的浙江县域，有着(yǒuzhe)敏锐的产业嗅觉。

绍兴新昌(xīnchāng)的“起飞”，源自抓转型先机(xiānjī)。2014年(nián)，新昌支持万丰奥特控股集团从传统制造(zhìzào)转向通用航空，历经10年成长为国内通用航空飞机制造龙头企业。瞄准民用无人机市场，新昌引进和培育零零智能、氢鹏科技等细分领域领军企业。

懂得(dǒngde)抓机遇，也懂得发挥自身资源禀赋。

相较于城市(chéngshì)，县域往往有更好的空域资源。当通航产业发展东风吹来，浙江多个县（市、区(qū)）下好“先手棋”，形成特色集聚区。

杭州建德的核心优势，在于(zàiyú)其拥有华东地区规模最大的低空(dīkōng)空域资源。2006年建成通航的建德千岛湖通用机场，成为全省首家取得A类民用机场许可证的通航机场。依托(yītuō)该机场，2013年，建德进一步改造当地钢铁厂(gāngtiěchǎng)区，打造航空小镇，发展低空文旅(wénlǚ)等业态，带动无人机、eVTOL等发展。

从各自探路，到组团出道。覆盖11个(gè)设区市的县域“先飞区”试点再度(zàidù)蹚路，带动全省低空经济新一轮发展。

“这是具有前瞻性的落子。”国内(guónèi)低空经济领域知名学者、国研新(xīn)经济研究院创始院长朱克力表示。

在他看来，县域(xiànyù)作为切入点，体量适中且禀赋各异，通过赋予其先行探索权，将快速积累可复制推广的(de)浙江经验，为浙江乃至全国低空(dīkōng)经济规模化发展提供真实参照。

经过县域“先飞”，浙江(zhèjiāng)在空间布局、产业链条等方面渐生出较(jiào)完备的“羽翼”。

去年以来，浙江省工业和(hé)信息化研究院科研管理部副主任李幼芸在(zài)全省调研低空经济，她向记者勾勒出当下浙江低空版图：

空间上，浙江(zhèjiāng)目前已形成“市级引领(yǐnlǐng)+县域特色”的递进布局，杭州为引领，宁波、温州、绍兴、台州等多地协同发展。

杭州作为全省龙头，不仅集聚近400家低空相关企业，也是场景应用(yìngyòng)先行者。2019年，迅蚁科技获得(huòdé)中国民航局颁发的首张(shǒuzhāng)城市场景无人机物流试运行牌照。2020年，杭州入围全国首批民用无人驾驶航空试验区(shìyànqū)，率先探索无人机城市场景商业运行。

台州通过早期(zǎoqī)引进航天彩虹和北航长鹰，在大中型无人机研制领域走在全国前列。台州湾新区(xīnqū)党工委副书记(shūjì)陈荣东表示(biǎoshì)，在两家龙头企业带动下，台州已形成包括无人机整机制造、配套装备及检测等在内的全链条产业生态。

竞逐低空，浙江各地串珠成链，一条低空经济(jīngjì)产业链赫然成型。

省经信厅相关数据显示，目前，全省低空制造产业规模近百亿元(bǎiyìyuán)。“我省已基本形成(xíngchéng)上游零部件(língbùjiàn)及材料、关联装备，中游通用飞机、无人机等整机，下游应用服务等一条产业链。”李幼芸说。

最新发布的《中国低空经济发展指数(zhǐshù)报告（2025）》中，浙江与北京、江苏、四川位居我国(wǒguó)低空经济发展第一方阵。

从生产到(dào)场景，挖掘低空价值

在湖州德清(déqīng)雷甸镇，长三角首家飞机(fēijī)“6S”店落成首周，就成交两架阿若拉SA60L轻型运动飞机。浙江星空翔业通用航空服务有限公司(yǒuxiàngōngsī)总经理许一峰介绍(jièshào)，该店涵盖维修、航材、培训、金融、托管业务，“到店里学飞行、买飞机，可以一站式搞定。”

“我(wǒ)是从‘地上跑’转型到‘天上飞’的。”10年前，许一峰的公路客运业务持续萎缩，一篇通航(tōngháng)产业报道启发他投身(tóushēn)私人飞行市场，公司已累计培训学员超260人。在他看来，低空产业有巨大的市场想象空间(kōngjiān)。

来自中国民航局(mínhángjú)的数据印证了(le)许一峰的想法：2025年，我国低空经济市场规模将达(dá)1.5万亿元，至2035年有望突破3.5万亿元。

从国际通航(tōngháng)产业发展看，欧美的在册(zàicè)机场、在册通航航空器数量都远远领先，有庞大的私人飞行、通勤航空市场。

我国通航产业虽然起步较晚，但(dàn)朱克力认为，以eVTOL和(hé)无人机为代表的新兴航空器发展，中国(zhōngguó)与欧美特别是中美技术路径各有侧重，基本处于并跑竞速阶段。

专家与业内人士预测，低空经济是(shì)下一个新能源(xīnnéngyuán)汽车产业，其(qí)万亿前景来自“创造+重构”——对市场需求的创造性满足与对传统产业的颠覆性提升。

最(zuì)直观的表现是新制造催生出新消费。在民营经济活跃的浙江，企业敏锐捕捉需求，以新产品开拓(kāituò)新市场。

在浙江零零智能制造有限公司，记者体验(tǐyàn)了爆款产品哈浮飞行相机X1，这款相机不需要遥控器，在手上(shǒushàng)就能起飞。

与传统无人机相比，只有百余克重的(de)(de)机身集成(jíchéng)AI、自动跟拍等“黑科技”，没有操作门槛，普通人可快速上手，适用于骑行等场景的记录拍摄。产品推出后获得国内外市场青睐，2024年产值近(jìn)3亿元。公司负责人表示(biǎoshì)：“未来目标是年出货量破千万台，拓展更大的全球市场。”

“核心在‘造’，关键在‘用’。”陈荣东认为，各类航空器固然是低空经济主角，起到产业牵引(qiānyǐn)作用的还是规模化场景应用(yìngyòng)。

浙大城市学院信电学院智能工程系主任张新丰分析，我省数字经济发达、多山区海岛的地理环境，为探索低空(dīkōng)应用提供了丰富场景(chǎngjǐng)。

绍兴(shàoxīng)越城发展“低空+出行”“低空+文旅(wénlǚ)”“低空+物流”等场景(chǎngjǐng)应用。该区(gāiqū)常态化运营长三角(zhǎngsānjiǎo)首条低空公交航线之后，又开通了4条低空载人观光航线，今年“五一”假期单日飞行最大客流量达165人次。今年还新增了城市低空物流航线7条，空中血液、医疗物资、检验标本运输航线6条。

携手入选先飞区试点(shìdiǎn)的舟山普陀、岱山和嵊泗列岛，开拓多种(duōzhǒng)海洋应用场景：普陀打造“低空+海事服务”“低空+岛际物流(wùliú)”“低空+海岛文旅(wénlǚ)”三大场景；岱山加快推进“低空+海洋综合治理”改革；嵊泗在无人机物流配送、低空观光等领域先行先试。

在“用”的探索上(shàng)，浙江(zhèjiāng)转化数字化基因优势，探索打造低空物流等应用。

电商物流发达的杭州余杭，不断上新多元化(duōyuánhuà)“低空+物流”场景(chǎngjǐng)，已布设6条低空即时配送航线，覆盖乡村、科创园等场景，配送用时平均(píngjūn)可缩短50%。

数字化社会治理体系(tǐxì)，则是开拓低空业态的又一独特试验场。

新昌县交通运输局副局长(fùjúzhǎng)张汉斌表示，新昌已搭建覆盖(fùgài)全县的无人机低空巡查指挥平台，年飞行1万余架次，在地理信息测绘、巡查巡检等方面实现“智慧治理”的转型(zhuǎnxíng)升级。

“浙江更像是(shì)一个场景创新策源地和商业化加速器。”朱克力认为(rènwéi)，场景应用深度开发和系统集成创新能力(chuàngxīnnénglì)，是浙江角逐低空的差异化竞争优势。

从业态(yètài)向生态，破解发展困局

低空经济发展是“竞速跑(pǎo)”，更是“马拉松”。

在记者调查采访中(zhōng)，从(cóng)业者普遍表示，我省低空经济正经历从业态创新到生态构建的关键阶段(jiēduàn)。实现从“飞起来”到“飞得好”，还面临差异化发展不鲜明、规模化应用瓶颈、头部企业数量少等难点。

在产业布局层面，避免(bìmiǎn)一哄而上和无序布局是首要课题。

李幼芸表示，作为技术、资本、人才密集型产业(chǎnyè)(chǎnyè)，发展低空经济有一定门槛。产业基础薄弱的(de)地方盲目跟风，往往会陷入“强企不愿落户、弱企难成气候”的困境，各地要找到自身特色和优势。

在台州(tāizhōu)湾新区，台州循环经济发展有限公司正瞄向警用无人机市场。该公司资产分公司副经理徐齐表示，台州警用航空实践丰富(fēngfù)，又有无人机制造积淀，通过建立研发中心等，努力(nǔlì)走出“研发—制造—维保(wéibǎo)—培训”的差异化之路。

低空经济要打开广阔市场(shìchǎng)，离不开可持续的商业模式。但场景渗透有限、成本控制等现实问题，导致很多航空器“能用(yòng)不好用”。

从当前浙江应用场景看，有物流、巡检(xúnjiǎn)、旅游等十余个领域，但还未形成规模效应。最具前景的(de)低空物流，从多地运行情况(qíngkuàng)来看，仍处于试水(shìshuǐ)环节。加之空域资源限制，新型航空器的适航审定、运行规则、网络安全标准体系等有待完善，影响了商业化飞行需求释放。

以私人飞行为例，目前考取飞行执照(zhízhào)费用在两三万元，部分轻型(qīngxíng)运动飞机售价100余万元。受制于空域管理、飞行审批等，使用成本高企(gāoqǐ)，限制了飞行培训、销售、维护等市场扩大，后期发展也依赖于(yīlàiyú)空域管理机制更深层次的革新协同。

走访中(zhōng)，我省多家企业表示，成本控制是(shì)商业化关键。在“造”上，新型航空器电池(diànchí)、电机等核心部件前期研发投入巨大； 在“用(yòng)”上，起降点、飞行控制系统等基础设施投入不小。行业发展迫切期待创新平台带动核心技术攻关降低研发成本，发挥政府在新基建中的引导作用，提供(tígōng)空中“路网”。

记者注意到，天目山(tiānmùshān)实验室与氢鹏科技等正在破解氢动力(dònglì)无人机研制难题，浙江省涡轮(wōlún)机械与推进系统研究院瞄向有人(yǒurén)运动飞机、垂直起降飞行器以及警用无人机的技术创新，并推动科研成果转化。同时，我省正引导完善低空基础设施网(wǎng)、低空航路航线网、低空飞行服务网三张网，为未来规模化应用提供保障。

在政策环境、应用(yìngyòng)牵引、区域协同等方面，浙江表现亮眼，但在制造端，“头部缺位(quēwèi)”与“人才缺乏”制约产业能级提升。

目前，对比广东、四川、安徽等省，浙江在头部(tóubù)企业和链主企业数量、产业(chǎnyè)规模等方面尚有差距。

作为技术创新引领的经济形态(xíngtài)，人才(réncái)特别是高层次人才，是低空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。

当前浙江高校(gāoxiào)相关专业较少，航空(hángkōng)领域人才紧缺。多家制造企业向记者透露，企业最缺的是高端研发人才和航空领域的高素质产业工人。

发展低空经济，是场比拼爆发力更考验耐力的(de)产业长跑。浙江正通过政策引领，努力破解低空空域管理、应用场景拓展等发展难题，以差异化布局、系统性突破、持续性(chíxùxìng)投入，竞逐空中(kōngzhōng)产业。